《犹如莲华不著水》《寂寞齐云山》(作者:祖菊芳)

发布时间:2007/10/17 16:39:25    |     文章来源:     |     阅读次数:

犹如莲华不著水

幼年时候,曾与死神擦肩而过。死神轻吻了一下我的额头,怜惜地说:“孩子,你太小了,赶快回去吧!”

至今,依然清晰记得失足落水的那个夏日清晨,聒噪的蝉鸣,晃眼的日光,徒劳的挣扎,神志渐迷的瞬间,竟然也会有濒死的恐慌和对生深深的渴望。

那年,我七岁。

终究年幼,七岁时候与死亡如此切近的体验,很快在家人的安抚和如歌的岁月中远去。成长的过程,有太多的惊喜和快乐,比死亡更值得记取。唯一挥之不去的,便是自此惧水。

三十年以后,台山温泉洗浴中心,历史的一幕再度重演。因为惧水,因为恐慌,那样碧蓝、清澈而温暖的泉水,竟然也可致命。

死神仿佛旧识,再一次拍拍我的头,宽厚地挥挥手说:“别凑热闹了,回去吧,这儿不是你该来的地方。”

沉入水底的那一刻,三十年前痛苦的挣扎、窒息和绝望,潮水般席卷而来,如此熟悉,却异常震撼!魂兮归来,看着围绕身边的亲人们,眼泪夺眶而出。从来都不肯说,却永远在心里,天人永隔的瞬间,才知道什么叫唇齿相依、骨肉相连。莫非,你们的及时赶到,也正是感应了我生命无助的召唤吗?

生命,原来如此脆弱!正是人生最丰盈的年纪,有谁会无端想到,这样一个祥和、安宁的夜晚,在最温馨、舒适的场所,于亲情围绕的氛围里,会有一种危险向生命逼近?

未曾经历的人,永远都无法想象,生命,原来也可以用这样一种温和的方式嘎然而止,并且,毫无预兆!经历过以后,终于明白,生命中的每一天,其实都可能是一个终结,无关年龄,无关疾病。

相对于泱泱宇宙,相对于种种未知,生命,如此无力,如此渺小!竭尽全力,我们也无法阻止生命的点点消逝,或突然的夭折,但总还是可以让有限的生命更具质感的吧!

多久没有带孩子野外踏青,广场放风筝了?家常的教养里,已经无端生出了些许疏远与隔阂。或许,工作的确忙碌,生活真的疲惫。然而,也不过就是放下武装的面孔,柔软坚硬的心灵,给不觉中已然齐肩的孩子,一个久违的拥抱。你会发现,温情,其实远比苛责更具教化的作用。

多久没有和老人共忆儿时的旧事,挽着老人的手,亲昵地出门散散步?问询的电话里,你是否觉察了老人无意间泄露的淡淡落寞?对于老人,亲情的传递,有时肢体的语言,其实远比物质的给予更具热力。

多久没有给远方的亲友打一个问候的电话?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,微笑的一声“你好吗?”,多少可亲可感的往事,峰峦叠嶂地,又汇聚眼前。纵有千山万水,握着听筒,心与心的距离,仅隔一线。

生活,再精彩纷呈,也终有归于平淡的时刻;心境,再活色生香,也难免会有疲惫而懈怠的时候。弃在案头的工作,繁复而乏味,似久已厌倦的“糟糠”的脸,备受冷落,了无生气。然而,终归是要面对的,不是吗?生活也好,工作也罢,所有的倦怠与隔阂,终会在坦诚相向中,消弥于生活应有的温软、可亲的面目里。你会发现,工作并不枯燥,付出也不多余,满满的自豪与成就感里,收获的都是真实的快乐……

真诚感恩生活的惠赐与拥有,宽容他人无心的错失与伤害,笑看人生的坎坷与不幸,风轻云淡,宠辱不惊,你会发现,生命中平淡如水的每一天,因为爱,因为宽容,因为给予,因为努力,绽放出异样的光彩。

“一切忧苦消灭尽,犹如莲华不著水”,人生的每一个劫数,仿佛禅师苦心设置的一道道玄关,只要善于领悟,只要有一颗精致的心灵,劫后余生,你会悟及生命的真义,活出生命别样风景!

(石台盐业公司 祖菊芳)

寂寞齐云山

在我薄弱的宗教意识里,对于道教的理解,尤其苍白而肤浅,只粗略地知道“佛修来世,道修今生”。比较起来,释加牟尼实在比老子要明哲圆滑得多,现世今生就迫在眼前,修炼得如何,立可考量;而来世就飘渺得多,谁能见到谁的来世?谁又能检阅谁的来世?一切都可按照个人愿望,尽情发挥想象。天堂也好,地狱也罢,都太虚拟遥远,连今生都如此仓促潦草,谁还顾得上来世?

现在明白了,为什么科学越发达,道教就越没落的原因,一切过去不可解的自然现象,一切足可愚民的神秘,都已有了最为科学明确的解释。而佛,却躲在看不见、摸不着的后生来世,在足可慰藉现代人的“善恶报应”、“因果循环”里,愈发繁荣为博大精深的理论体系。

生死,是最经不起检验的东西。人,再怎样潜心修炼,再怎样尊贵强大,也最终要化作一黄土,一座青冢,此为铁律,亘古不变!但这似乎并不妨碍“长生”,作为人类自始至终的美好向往,在道教数千年的传承中,浓缩为一种精神,一种信仰,支撑着道文化森然的殿阙和缭绕的香烟。

齐云山,作为“道教四大名山”之一,因其最高峰廊崖“一石插天,直入云端,与碧云齐”而得名。以独特的丹霞地貌、群峰竞秀的自然景象,与碑铭石刻星罗棋布的人文景观交相辉映,成就了这座道教名胜昔日的辉煌。

去的那天,游人不多。或许,静穆的齐云山,才更容易让人走近久远的发源,感悟曾经鼎盛的香烟吧。

数百年风雨的侵蚀、风化,古老的“梦真桥”已显出斑驳的痕迹,仿佛沧桑的老者,悠悠地向后人诉说着曾经的繁盛;络绎不绝游人、香客的攀登、膜拜,光滑的石阶已经凹凸不平,镌刻着殷实的历史脚印;那硕大金碧的“寿”字,披翠挂绿,俨然穿戴齐整的道长,仙风道骨,鹤发童颜,颇具张力地禅释着道的长生信仰;那嵌入石壁,被渊源供奉的各方神明,是否尽职地佑护了那些虔诚的信徒?

道教的教义,俨然一个规整的现世,职责明确的各方神灵,掌管着各方事务,垂范着一个理想的社会。然而,也不能说,神仙掌管的世界,就毫无差错。河神吃了供奉的幼童,照样洪水滔天;地狱的城隍,常常查错账簿,一个人阳寿未满,即被小鬼生生地拿来;就连最贴近百姓的灶神,也往往徒享供奉,丰收的年成,都难保百姓有食裹腹……诸如此类的神仙冤狱,层出不穷,比现实的乱世好不到哪里去。但神明终究是神明,即便犯了错,也是无心的过失,偶而的疏漏,反而在这些人性不可克服的弱点里,更加平易地,贴近了苍生!

“太素宫”仿佛就是一部近现代道教发展史的缩影,真实地记录了这种宗教的盛极而衰。道观规模宏大,但怎么看都是家道中落的景象。经历了几番兵火战乱,经历了漫漫十年浩劫,齐云山很多古迹都遭到了毁灭性破坏,“太素宫”便是其中之一。再加上年久失修,乏人管养,院内杂草丛生,零星的一点香火味道,驱不散浓浓的萧索气息,与距此不远的佛教圣地九华山的堂皇兴盛相比,齐云山,显得如此清冷,如此寂寞!

齐云山有三道“天门”,导游小姐说,过了“三天门”,游客就登临仙界、羽化成仙了。“三天门”就近在眼前,然而,那门外站着的中年女子,却让大家疑惑地止步。这女子,肩上挑着沉沉的粮担,担上还各压着一块砖,正用木杖支撑着扁担,稍作歇息。想是走了长长的一段山路,疲惫已极。游客看着这个奇怪的女人,很是费解。这样劳累,为什么不放下担子歇一歇?担子已经够沉,为什么还要再加两块砖?女人的回答,让游客唏嘘不已。她说已不敢坐下,怕坐下就再也不能站起,而那看似多余的两块砖,竟然是她建房的必需,每天从山下到山上,除了担着沉沉的生计,还要愚公移山般,垒起遮风避雨的家。一个身材魁梧的好心游客,自告奋勇接过了担子,一群人鱼贯而入“三天门”。

站在“三天门”内,看着那个憔悴瘦弱的女人,我感受不到登临仙境的愉悦。得道成仙,终究不是人人可得的造化,即便入了仙境,也未必人人做得了快活消遥的神仙。我想那女子,必是修行不够,造化欠缺的仙界奴仆,身居“九天之上”,都脱不了吃苦受累的命!

“高处不胜寒”,仙界虽好,到底不是凡人久留之地。已是正午了,本就不多的游客,都已集中到饭店用餐。长长的石阶上,只剩我们几个在匆匆地返回。迎面而来一个四十多岁男子,正慷慨陈词,音色洪亮,目光犀利。导游小姐说,他是当地居民,因“文革”时期受迫害,以致精神失常。多少年了,每天在这山路上亢奋地奔走,激烈地批判。

山色葱茏,远年的石阶,在我们的脚下寂静地蜿蜒。沉寂下来的齐云山,只剩下那铿锵激越的呐喊,在空旷的山谷间久久回荡……

(石台盐业公司 祖菊芳)